“We must make the world honest before we can honestly say to our children that honesty is the best policy”  

                                                                                                                  ——George Bernard Shaw

这是一篇唱高调的文章，充满了道德洁癖和假模假式，不喜欢的看官可以就此打住，无需浪费宝贵时间了。

 

最近我一直在被一个问题困扰，从寒假开始到现在。关于考试作弊的问题。

第一件事是假期里同学聚餐，大家愉快滴回忆起读高中时考试的经历，也包括作弊的经历。充满了一片欢声笑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喜庆气氛。谁给谁抄哪门功课啦，谁给的答案是假的啦，这些，都是我们友情的集体回忆。然后我说起了我当老师后监考的一些经历，抓学生作弊的事情等，表示自己对作弊这种行为是零容忍的。当时还在跟我谈笑风生的几个好朋友瞬间对我目露凶光一脸鄙夷要代表宇宙消灭我滴看着我，厉声教训到：“你怎么能这样做呢！学生多不容易啊，你还要抓他们？最恨你这种老师了！”......还好他们是我真正的好朋友，不会因为我的立场跟我矛盾什么的，开开玩笑而已。

对啊，我自己当学生的时候也做过弊，为什么现在要抓学生呢？我甚至也是那一群不屑于那些自己不作弊也不给别人抄的同学，的人其中一个啊。不知道将心比心吗？这不是双重标准吗？我有点绕不过这个道德的难题，开始为之烦恼了。可惜没有时光机，所以我只能用“如果”来寻求借口：如果那个时候的我有现在的思想状态，我是不会作弊的。这样，我就不必在长大后承受以前犯下的错误的困扰。但这个事情并没有太困扰我，因为我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开脱理由：那个时候还小，不懂事嘛！没长大没成年之前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付什么责任，甚至连责任是什么都不清楚（这个责任除了对他人的，也有对自己的），所以可以有犯错的资本，可以重来。

 

第二件事情我当老师时经常遇到的难题：遇到作弊的学生该不该宽容他们，再给他们一次机会。首先我作为老师，监考的时候防止学生作弊是本职工作，这一点我想没人会有异议。如果老师的职责是不择手段让学生通过，那这个教育就已经堕落到了无恶不作培养罪犯的地步了。有些学校想出让老师抓一个作弊学生给予多少奖励这样的鬼主意来防止学生作弊。这种愚蠢做法只会激化师生矛盾，把本来毫无争议的问题引向矛盾的深渊。我个人的感受是我很害怕学生作弊被我抓到，因为我的所谓道德感要驱使我去阻止这个事，不能假装看不见。而这必然对学生造成负面的影响，我自己心情也会很差。所以，要是一场监考下来纪律良好，我就觉得今天真幸运。每个学校都有惩罚措施，严厉程度不一。对于国家级考试，我觉得我们学校已经算是很仁慈，现在很多高校的做法是一旦被抓，学生就立马退学走人了。一点机会都不给的。我想老师的责任在于：第一，在考试前还是要强调利害关系，让学生再次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第二，尽量把犯错企图消灭在萌芽状态。这样对学生也是一种保护。学生毕竟还是年轻人，应该给他们改正的机会。一次作弊就开除，这样的做法我觉得有点过于残酷。在可承受的范围内给些教训就够了。

对于大学生来说，大学是一个成人化的过程，我一直向我的学生强调大学的两点意义：独立（independent）和自我责任意识

（self-responsible）。这两点比任何一门专业课都重要。独立为你进入社会生存发展做准备，这个独立，除了生活上的，更是精神和智力上的。遇问题先尝试自己解决，考试靠自己，就是独立。自我责任就是对自己负责，要开始作为一个成年人一样的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包括犯的错误。犯了错来求情，甚至找其他人来求情，这不是成年人的做法，是没有责任感的表现，我也会动点恻隐之心，但我更愿意铁石心肠一点，好让你记住，这次犯的错真的会有后果。我经常在四六级考试中碰到这样的学生：不管老师强调多少遍要写名字涂机读卡，但就是有些学生不听不闻，等考试结束了都封装完了跑来求情，又哭又闹的；还有作弊被抓的，痛心疾首地说下次不会了。我只有庆幸自己不是负责处分的老师了，不用去承担那么大的道德和情感的困境。当你进入社会，会发现这个社会是没有耐心和机会给你犯错的。我亲爱的学生们，如果你们要恨我，我无能为力。我可以不负责任地说其实我不用那么较真的，因为你们的人生基本和我无关的。我甚至祝愿你们可以作弊一路通关到达胜利的终点。

 

第三件事情是我前几天和同事就学生作弊问题的争论。我的同事，也是我的好友，是一个有正义感好人品的人，但他总觉得在作弊这个问题上，不应该怪学生，不应该惩罚学生。因为这个社会的风气太败坏了，榜样太糟糕了，上层建筑都在营私舞弊坑瀣一气偷鸡摸狗，怎么能要求普通百姓、不懂事的学生做一个正直诚实的人呢。他说得是不无道理的，很多人也会这么认为，我有时候都会倾向这种观点。但根本上我还是反对这样的说法的。首先承认，他说的是一个事实，你看我们的社会，到处都讲人情关系，升学、就业、求职、升官、做买卖、挂号看牙齿、排队等病床，都要讲关系走后门。不仅我们，任何国家社会都存在，这些都是作弊。你不走后门，别人走了，别人就插到你前面去了。你走了后门，别人有比你更大的后门，机会就被抢走了。所以，与其成为作弊的牺牲品，不如自己也作弊。多么简单的逻辑啊。可是，大家也许没有想到，无论有多少人在作弊，都不能改变作弊是一种作恶这个事实。走的人多了，也许会成为路。但恶，做的人再多，怎么都不会变成善的。我们在排队的时候都痛恨别人插队，在求职的时候更不希望被关系户挤掉，所以，我们本身是痛恨作弊的。所以，我们要靠作弊让自己不成为受害者。所以，我们忘了自己在作弊的时候就已经等于加害于人了。

我再讲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来论证为什么不能纵容学生作弊。如果学生作弊被默许被纵容，那么有一部分学生自然会放弃平时的努力，因为不用担心考试了。那自然会对其他靠自我努力的学生的造成不公平竞争。会有更多的学生放弃平时的学习，而转向更轻松的方式——作弊，来通过考试取得学位。最终当作弊成为惯例时，学校教育、道德底线、知识传递，就全部被毁掉了。很多时候作弊可以帮个人通关，但绝对不会推动社会的进步。在一个人人作弊的社会里，没有人是会永远幸运的，每个人都可能成为牺牲品。就像在一个缺乏法治的暴力的社会里，没有人是永远安全的，包括掌握权力的人本身（看看文老板和王捕头的故事就知道了。）

 

那些认为“别人都在走后门作弊，为什么我就不能”的人，我表示理解，真的很理解。因为我们活得太不容易了，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我也做过弊，也走过后门。但慢慢我发现这样做其实是不对的，这些事情都会变成我的心理负担让我很不舒服。所以我尽量坚持原则，哪怕付出得罪人的代价，但我心里是踏实的，这一点很重要。难道我没有利益诉求吗？难道我从来没遇到不公平竞争吗？当然不是，我的对策听起来有点过于理想过于可笑，但我的确是那么做的，至少目前为止还比较有效。我的方法是：第一，努力提高自身水平，当一个实力派，这样就不怎么要求人。比如我的专业——英语，我敢说英语考试我从来不作弊（当然，其他考试作弊也是作恶），因为我平时就努力地学，不算特别优秀，至少考试是不担心的。考试不求人，一骑绝尘，独行大侠，多帅气啊！比每逢考试就要绞尽脑汁提前一个小时进场占据有利地形的同学帅一万倍。就算真的不会做考不过，最多重考嘛，至少我知道了哪里不会。如果靠作弊过了，反而永远失去了学习这个没掌握知识的机会，亏的还是自己。这里我特别佩服日本和德国两个民族，虽然出于民族情感，我对日本没什么好感，但有一点我很崇拜：这两个国家都是把个人荣誉看的很高的，作弊是一种难以容忍的污点。所以经常看到他们的官员，因为一点点我们看来简直不值一提的舞弊行为或者丑闻而引咎辞职甚至导致所在政党下野的事情。而兲朝的官员，不到20个以上的情妇、千万以上的贪腐，是不会被揪出来的。这就是我们和西方列强的差距，道德情操上的。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可以在战败后巨大的阴影中取得瞩目的成就和发展的原因之一（只是之一不是全部），而这样的成就，并不是像中国一样，哦，不对，应该是“我们这儿”（不然张绍刚老湿要批评我了！）是靠牺牲透支子孙后代的环境和长期剥削农民工人而取得的。

第二，有些时候的确是再努力也冲不到前面去的，一山还有一山高。所以我的方法就是尽量不去参与太激烈的竞争或者自己没把握赢的比赛。比如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但我又没绝对实力去得到，如果找关系或许有机会，那我基本上会放弃这个工作。找关系就是给人添麻烦，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所以我不去找关系，也尽量坚持自己的臭牛逼幼稚立场，回绝别人的不情之请。读书人还是该爱惜自己的羽毛。好名声建立需要十年，毁掉却只需一件事。

再回到我这个同事的观点来，我想他之所以会这么说，还是抱着一种有一个救世主的主子会来拯救一切，这样的心态：等有一天当官的幡然醒悟了，上面的主子下令不能再作弊了，于是社会就纯净了，再来要求下面的人不作弊好了。自上而下的变革嘛，历史上有的呀，我只是没有我同事这么乐观罢了，我在目前的天朝看不到这样的可能。但我想说这样一个观点：其实还有一种改变的方式是从下往上，从大众到精英。就像刘瑜老师说的“观念的水位”一样，当水慢慢满起来的时候，船自然会水涨船高了。如果船实在是太重，这个过程需要几百年甚至，那我们唯有等待，因为总会有一天大海会托起船只。大家都在抱怨社会风气的败坏，却忽视了所谓的“社会”，正是由我们一个个个体组成的。大家都在等着别人先不作恶，观念的水位是不会上升的。

说多了，自觉得啰嗦和教条了。希望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大家，如果不能亲手创造美好，也至少不给恶的高墙添砖。也希望每个人都有好的运气，不成为作弊的受害者。希望我有这个勇气实践自己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