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穿越卡瓦洛日
卡瓦洛日——这个带有浓郁藏族色彩的山名是在与蜀山群聚会时,老四告诉我的,还有南柯、项羽。
我是一个喜欢登山的人,虽是菜驴,川西高原美丽的风光早已让我着迷。一听到《四川户外线路开拓群》即将组织穿越卡瓦洛日雪山垭口的活动,就让我兴奋不已。“开拓”意味着陌生,意味着未知,同时也赋予了胆识和勇气。这一定是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和这群人玩,定会很刺激,定会喊起我隐藏在骨子里的不安份。在老四的背书下,我加入了该群。
地处四川新龙县的卡瓦洛日雪山是藏区十三大神山之一。相传,卡瓦洛日山神是苯教十三大神中的财神雍宗道杰。为福佑新龙,来此坐镇。故卡瓦洛日山口被称为“孜雍琼戈”,意味“财富之门”。
本次膜拜卡瓦洛日,是想去叩响财富之门?还是想去探究“阿里巴巴”?不清楚!但有一点十分明确,就是走户外驴友没有走过的路,为户外活动爱好者多开辟一条徒步路线。我想这就是《四川户外线路开拓群》成立的初衷。从炉霍海报3500米的旦都乡更达村徒步穿越,翻过海拔4900米的无名垭口(后来被“老土”命名为“兄弟垭口”,正好与驴友命名的山下“姊妹湖”对应);下到4200米的姊妹湖,再翻过4800米的财富之门——卡瓦洛日山口;沿沟壑下到甘孜海拔3500米的庭卡乡。这是老土精心设计的线路,全程四十多公里,相对高差1400米,预计时间四天。其中,从更达村翻越兄弟垭口下到姊妹湖这一段线路是户外驴友没有走过的,充满了经典和未知。正是如此,才与“户外线路开拓”的名称匹配。半年前,《四川户外线路开拓群》就开始了策划讨论研究,老土多次实地打探。早已追随了一群正在为此准备付诸实施的追梦人。而我仅是刚进入梦境中的人。
有梦就有追求。决定要去了,平静的心为之而躁动起来。连日来四川盆地的瓢泼大雨,使得地震后的盆地内山洪泥石流爆发。中央台和四川台滚动播放桥梁、公路、房屋被洪水泥石流冲毁和人员伤亡的信息,把人的心揪了起来。317和318进入西部的国道无数处被冲毁中断,似乎要阻止人们进出盆地西面的步伐。阴沉沉黑压压的天空没有一点亮开的迹象。网上查询炉霍、甘孜、新龙未来15天全是阵雨,让我在去与不去的抉择中坐立不安倍受熬煎。
因为老土在炉霍,穿越的聚集地就此设在炉霍。驴友中有自驾去的,包车去的和乘班车去的。我是《四川户外线路开拓群》新进的菜驴,临近出发的前几天才报名,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答仙我,只好自知之明坐班车去。大雨中到新南门车站,了见到有去炉霍的班车,忙打电话问若兰,想提前买票一同前往。若兰回,雨太大,看看再说。一句话“雨太大”提醒了我,要是进川西高原的道路全中断了,买票也没用,让我也产生了看天问路的念头。
孤独是本次活动又一发起者,是群友心中的灵魂,大家都称他孤独哥。听到这个名字就让人联想起天马行空,我想一定是一个很强大而有主见的人。在讨论群的一片纠结声中,只有孤独坐怀不乱,对盆地倾盆大雨的天气满不在乎,对今后几天川西高原的气候充满信心。凭他几十年户外的经验,凭他对西部气候的独特见解,他自信只要走出盆地就会云开雾散。因此,孤独只考虑怎样能够向西挺近。为了给群友探路,打算提前出行,增加活动成功的筹码。
忐忑中给本次活动发起者“老土”发去短信,想咨询下他的意见,老土回:“高原上的阵雨就与成都的阴云差不多,尽快决定。”原本户外活动充满的未知才是众多驴友热爱的精髓,没有人能预测,没有人能担保,也没有人会蠢到为别人拿主意的地步。发出了短信才感到自己犯了大忌,忘记了户外风险也是AA,给老土出了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就像一个学走路的人问是否要摔跤一样。
我在讨论群里很纠结,想寻找什么支持下定决心。孤独邀我坐他的车一同提前出发,让我欣喜若狂。跟着他了却了路途上的担心,飘忽的心一下定下来。去!跟着他去!即使路途上遇到莫测,孤独也有一整套解决的办法。此时,离出行已不到一天的时间了。
是孤独把我穿越卡瓦洛日山口的梦画圆了。
启程
7月11日,阵雨。
清晨6点半,孤独准时到小区门前接我。一见面就镇住了,原来孤独就是我们曾经在一起登过山的那位强人,我们早已认识,而且还坐过他的车。车上还有一位美女,是孤独的干女儿,叫小坏蛋。眼睛灼灼有神,很是精明。我总感到外人叫她小坏蛋很别扭,在后来的几天里,试着把她的称谓改成“小捣蛋”、“小狐狸”,但没有成功。
为躲避塌方泥石流,孤独设计去炉霍的路线是;成都上成雅高速转雅西高速;在石棉上S211省道,经冷碛;在泸定转318国道,经康定,翻折多山;在新都桥转S215省道,经塔公;在八美进入S303省道、经道乎到炉霍。相当于在四川地图上往南画了一个“勾”。勾的起点成都,勾尾炉霍,勾的转折点石棉。
成都上空布满了乌云,像一床永远也夺不开的被子,慢慢从空中往下降,把城市沉闷在连日的阴霾中。汽车出城了,孤独说:“钻出了泥巴山的洞子,就会是另一片天地。”果不所料,进洞时还阴雨绵绵,乌云密布,出洞时空中已透出了缕缕阳光。孤独说:“四川盆地边缘的泥巴山、二郎山、巴郎山……就是盆地的盆沿,云雾装在盆子里,跑不出来。盆地外,西边高原上的云雾随风飘散,就不会长时间聚集了。”从石棉下高速上了S211省道,绕着汉源水库的边缘北上,碧绿透蓝静止的湖面使咆哮湍急的大渡河安静下来。出了库区,逆大渡河而上,两岸的山峰紧紧挤夹着涛浪冲天的河水一泻千里。狭窄的山谷中正在建设另一座大坝,沟壑中架起的桥梁有半山高。据说大坝建成后,库尾可连接到贡嘎山脚下的海螺沟、燕子沟、磨子沟的沟口。到时,人们就可以乘观光船去贡嘎了。冷碛是S211省道上的一个小镇,之所以有名,是因为从泸定去贡嘎山下的三条沟要经过这里;去世上最大的360度观景平台——牛背山,在此分路。车一进入泸定318国道,就多了赤橙黄绿骑行者,一辆接一辆,男女老少,齐刷刷向西进,络绎不绝。突然感到,几天来对天气的担心是那样的多余和无知,与之相比缺乏勇气和定力。这些人的精神无限!我释然了,猛然心中亮开去,不再为今后几天的天气而纠结。
大渡河边安顺场因石达开在此兵败,红军在此强渡大渡河而载入史册。泸定因红军飞夺泸定桥而成了红色的城市,13根锁链组成的铁索桥是否依旧?23勇士的英魂是否仍在感召后人?康定因一首《康定情歌》让世人念怀,跑马山还是那么纯净吗?张家溜溜的大姐还是那么美丽吗?折多山顶的对面山头用汗藏文书写着几个硕大的“康定情歌”文字,把人拉回到康定,似乎要把人永远留在跑马溜溜的山上,听李家溜溜的大哥、张家溜溜的大姐永远也对不完的情歌。新都桥是公认的摄友天堂、骑行者的乐园。而塔公寺、塔公草原,八美草原、道乎风景则是让无数驴友津津乐道的地方。雨后天晴,阳光下的山腰随处可见用白色书写的藏文和五颜六色的经幡。孤独说:“是扎西德勒,吉祥如意的意思。”一路上无声的问候和祝福,拉近了汉藏的距离,让人感到藏区的人民是那么可亲可敬。
孤独有着几十年的驾龄,开一手好车,什么样的路都走过。雨中黑暗崎岖的山路对他是小儿科,坐他的车踏实。他饭量很小,只吃七分饱,理由是吃饱了没精神。我不会开车,帮不上忙。他一人开十几个小时,没一点睡意。他不断地抽烟,似乎烟已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晚9点半就到了炉霍。要不是路上堵车,天黑前我们就能到达。
老土早已做好饭菜等着我们,还有刚去了年保玉则、色达,准备一同穿越的“秀”。秀是一个标准的小伙子,看上去文雅而沉稳,秀感冒了,有些萎靡不振。秀的网名是“SHOW”,是展示的意思,是“SHOW”的发音,我不懂英文,是大伙告诉我的,不知用“秀”这个称呼是否合适,我的理解是否正确。
老土是成都川师援藏的教师,在炉霍的新都小学支教。已经一年了,这一次要不是等着我们去卡瓦洛日穿越,早已回成都了,真够哥们。老土把我们迎进他支教的家——一座准备拆迁的平房。平房前的坝子长满了草,平房后堆满了建筑垃圾,没有路灯,黢黑一片。平房是早年的教室,教室里还有用砖头木板搭起的板凳,墙上还贴着学生的范文。老土的家就安在平房中间的一间教室里。空旷的房间用编织布隔去一角作为起居。没有水,没有盥洗,没有电视、电脑、冰箱、洗衣机。进门左手面一张课桌上放着一个电炉,就是他做饭的地方。屋角处用防水布隔了一个小水池,池里养他从鲜水河钓回的鱼。架空的木地板到处是老鼠啃的洞,钉在洞上的木板多数已经脱落。屋子里拉着几根铁丝,用着挂食物。每跟铁丝上拴了一个小铃铛,稍不留神,头碰着铁丝,小铃铛就发出叮当的声响。老土说:“这是为了防止老鼠偷吃挂在铁丝上的食物。”老土把每根铁丝的端头拴成一个水平的三角形,在上面放上粘鼠板,经过多次较量,老鼠也就再不敢与他为伍了。老土没有去援藏干部的宿舍楼,他认为那里太咋闹。
晚餐是老土买的三斤牛肉,切成大坨坨,白水煮熟,自己用小刀切成小块沾海椒面吃。还有水白菜煮罐筒肉,蘑菇汤。老土吃得很上劲,被高原紫外线侵蚀的脸庞透着古铜色的光泽,在一年的支教时间中,他只回去过一次,早已和藏区人民打成了一片,被藏化了。是一个完全的支教工作者。让我很佩服,自愧不如。我想由这样吃苦耐劳而精明的人策划的穿越线路,定是经过反复推敲的,让我充满了信心。
晚,睡在帐篷里,想到今后三天的任务就是玩,第四天才开始穿越,再没有事值得去担忧,很是舒坦。
在鲜水河钓鱼
7月12日,阵雨。
一大早,吃过早饭,老土就骑着他的摩托车,孤独驾着车,悄悄地向只有老土一人知道的钓鱼地点,鲜水河边的一片林子奔去。
鲜水河边的草地慢慢地向两侧舒展,缓缓地向山上爬去。嫩绿覆盖了山野,辽阔空旷。偶尔一两座朱红色的臧家落在茵绿的草地上,产生强烈地视觉反差。细水潺潺,牦牛悠悠,白云朵朵。炉霍的草原比塔公、八美来得更美,只是她身居深山,让世人更加难以触摸。
早年,藏区不吃鱼,认为鱼是神,人死后扔在河里喂鱼是对死者的尊重。近年,受到汉化,部分藏民要吃鱼了。但只能偷偷吃,因为喇嘛要管,不杀生也是藏传佛教中的一条戒规。因此,钓鱼要低调,最好不让别人知晓,表面上还得入乡随俗。
连日来的暴雨使穿过炉霍城中的鲜水河变得湍急而浑浊,河水涨了一人多高。老土找的钓鱼地点是隐藏在一片林子中的鲜水河边的一个回水坨。相当隐蔽,只有牛马伴随,就是在河边载歌载舞也无人知晓。孤独说:“老土对地图研究的烂透,这个钓鱼地点就是老土在谷歌地球上研究出来的。”望着宽阔的河面,湍急的河水,对在这样的水中能钓起鱼来我半信半疑。
鱼线上的浮漂是一根小木棍,拴在鱼线距钓竿只有一尺的地方,把鱼钩挂上蚯蚓扔在水里,浮漂悬在空中,湍急的河水冲刷鱼线不停地摆动,把细韧的鱼竿拉得像一把弓,只要空中的浮漂出现异样,就是鱼在吃食了。轻轻一拉,就会有鱼上钩。孤独、秀、小坏蛋都是第一次钓鱼。我虽说早年钓过鱼,但眼睛不行了,盯着浮漂看久了就眼花。老土拿出鱼竿,挂上蚯蚓,扔进河里,把鱼竿交给秀看着,没等他把其它的鱼线拴好,秀就钓起了一条大鱼,足有半斤重。把我们乐坏了。老土说:“钓起的鱼是裂虎鱼,因鱼的肚子上有一条白线得名。在炉霍的农贸市场上卖70元一斤。”而我认为更像长江里的水弥子,长长的圆圆的,无鳞无甲。老土说:“河里的泥鳅很多,平时钓起来都扔了。”不一会就钓起了两条老土说的泥鳅。我仔细辨认,这那是泥鳅,是我在长江渔船上经常吃的“船钉子”。在长江里有一种像泥鳅一样的小鱼,钉在水中木船上吃附在船板上的微生物,因此船夫们称它为船钉子。要卖几十元一斤,很稀罕。煮汤很鲜,炸着吃很香脆。长江里面的船钉子一定是从上游支流顺着河水游进去的。鲜水河的船钉子很多,常常是两条同时上钩。已经几十年没有遇上这样的情景了。仿佛时间一下回放到我儿时。春天里,站在沱江激流中,不断地钓起鱼来往岸上扔,是多么让人兴奋的快事。
天,时而下雨,时而出太阳,雨后天晴鱼更吃食。不一会,蚯蚓就用完了。孤独、小坏蛋和我到林子里去挖蚯蚓。林子里的大树上长着像伞一样的蘑菇,亭亭玉立,鲜嫩欲滴,真不忍心采摘。林子里的蚯蚓藏在凹地湿润的土壤里,长得肥嘟嘟。老土说:“大蚯蚓、肥蚯蚓,钓大鱼。小蚯蚓、瘦蚯蚓,钓小鱼。”我一直期盼着钓一条大鱼,可是直到最后,还是秀钓的第一条鱼最大。
这一天,秀和老土钓的鱼最多。孤独、小坏蛋和我也钓了不少。太阳刚开始西下,我们就收工了。回家一称,6斤8两,满满一大盆。我和小坏蛋整整打整了一小时。秀从农贸市场买回水煮鱼作料和豆腐,孤独掌厨,把裂虎鱼做成豆腐水煮鱼,把船钉子裹上面粉炸来吃。我们拼命地吃,还是剩了大半盆。最大的一条鱼留在盆里,准备明天后续队伍来了,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功劳。
采蘑菇
7月13日,阵雨。
天亮就起床。小坏蛋有些萎靡不振,说是昨天打整鱼凉了。我有些后悔,真不该让他来帮忙。
穿越卡瓦洛日山口的第二梯队人马,瑛子、九道、老叶子、碧落一大早就从成都自驾出发了,预计今晚到达。
老土安排我们今天上山采蘑菇,大伙都很高兴。我想着从山上采回大朵大朵的蘑菇,晚上和着昨天的鱼汤炖一大锅,大伙聚集在一起,穿越前吃顿团圆饭,聚聚神,是多么的惬意。
老土是个细心人,首先带我们到农贸市场去辨认蘑菇,农贸市场的蘑菇真多,大的小的,粗的细的,各式各样,看得我眼花缭乱。我们认真地记下了它们的形状,秀还用相机拍了照。老土指着对面寿灵寺圆秃秃的山头说:“我问了好多人,都说蘑菇是在对面山上采的,我称它为蘑菇山。”卖大蘑菇的阿妈说:“大蘑菇山上林子里才有。”于是,我们决定去山上林子采大蘑菇。
山上的树林子在尖尖山脚下。站在炉霍县城就能清晰地看见,老土去过多次,还和一位摄友登上了尖尖山。尖尖山海拔4700多米,其后隐藏着几个海子,老土都去过,更不用说山下的树林子了。尖尖山看上去不高,我试想再增加200米登上去也不难,为穿越4900米的垭口充满了自信。
出城了,一条机耕道顺着一条小溪向尖尖山延伸去。路边圆木垒砌的房子外墙贴满了牛屎粑,墙角堆满了牛屎粑垒起的粪墩子,畜粪的气味伴着清新的空气蔓延开去。溪边庄稼地上绿油油的青稞正在抽穗,微风拂过,掀起层层穗浪。一小块金黄色的油菜花被绿油油的青稞包围,在一片翠绿中点上金黄的一点。牛马闲散在湿润鲜嫩的草地上,假藏獒趴在草地中。
老土指着远山,很是老城地说:“有雨山盖帽,无雨山无腰。云盖在山头就要下雨了,云停在山腰就不下雨。今天有雨!”
路边人工的再生林里,遍地都是蘑菇。老土说他的同事有空就到这片林子采蘑菇。林子里的这种蘑菇农贸市场没有卖,可能是不好吃,太廉价,所以当地人不采。我采了几朵,装在塑料袋里提着舍不得丢。老土说:“农贸市场没有卖,怕有毒,我不吃。”我提着蘑菇走了一段路,自讨没趣,悄悄地把蘑菇倒掉了。路上遇见一位大叔,热心地告诉我们,白杨树下就有蘑菇,对面山头就有蘑菇,尖尖山下的树林子就有蘑菇。果不所料,秀在白杨树下采了几朵大蘑菇,我又用塑料袋提着。让老土说准了,天突然下起了雨,急忙向一户臧家的门前奔去,一位藏族姑娘站在门前好奇地打量着我们。我迎上去,提起蘑菇让她辨认,她说:“可以。吃!吃!”门内院坝一只颈项拴着红绸的黄色藏獒冲着我们,昂起脖子汪汪叫。
雨一会就停了,又兴致勃勃上路,走过机耕道向山上爬去。蓝天下,山坡无数红黄蓝绿小野花趴在草地上绽放,把山坡点缀的生机盎然。站在山坡俯瞰走过的山谷,座座朱红色的臧家依附在小溪旁,坐落在山包上,房前屋后簇拥棵棵白杨。炉霍城里的红色屋顶一片片,寿灵寺坐落在“蘑菇山”的半山腰,鲜水河像一条泥红色的彩带,轻飘飘拂过炉霍城,潇洒洒顺山谷飘去。
从半山切进松树林,我抑制住兴奋,又倒掉了从白杨树下采的蘑菇,直往里钻。林子里的大蘑菇早被当地人采去卖钱了,只留下只只小得可怜的草坪菇。我有些气馁,看来采大蘑菇的想法泡汤了,今晚,鱼汤煮蘑菇的大餐要洗白了。雨又下了起来,越下越大。到对面山上的大林子去采蘑菇还要下一道沟。大家提议放弃,等雨停了下山。就这样采蘑菇的想法就像一泡尿,撒出去就变成了泡影。
雨小下来,开始下山。我从地上捡起小坏蛋在林子里采的一朵红蘑菇,装进仅有一点草坪菇的袋子里,无精打采跟在后面。走着走着雨又大了起来。老土和秀直往前奔,我走在中间,孤独和小坏蛋顶着一件黄色的雨衣,迎着狂风暴雨跟在后面疾走。像一片枯叶随风轻飘,像一叶孤舟随波逐浪。刚才满坡盛开的花儿低下了她高昂的头,草地上的牛马躲进了树林子,阿妈家的藏獒跑进了屋。地里的青稞弯着腰,穗芒滴下点点雨珠。草地瞬间变成了湿地,雨水在草间细细淌流。
回到炉霍城,塑料袋中的草坪菇早已变成了一团,只有那颗红色的蘑菇完好无损。想起山里人常说的“好看的蘑菇有毒”,又只好把它无奈地扔进了县城的垃圾桶。由此宣告采蘑菇的计划彻底泡汤。
好久,孤独和小坏蛋才回来。他们提了一袋地木耳。孤独说:“你们只顾走路,只想采蘑菇,满地的地木耳也不知道采。”
小坏蛋早晨就有些不适,淋了雨后有点感冒,加上秀的感冒也没痊愈,于是大家提议泡温泉。温泉就隐藏在昨天钓鱼那一片几公里的林子里。这里的温泉是单个的小包间,还有一个室内温泉游泳池。只有一个小包间了,就让小坏蛋泡澡,老土、秀和我到温泉游泳池游泳。池里的水温很高,泡在水里有点缓不过气来,游一次就要歇一会,有点有气无力的感觉。而老土早已经适应了高原缺氧的气候,在池子里一口气游了无数个来回。我很羡慕他的身体,真成了高原上铁打的汉子。这一年的支教没让他白废,铸就了一副好身板。
太阳出来了,雨后的空气更清新。温泉外开着小紫花小黄花的草地上,很多当地人在耍坝子。耍坝子是当地的习俗,就像内地耍农家乐。一家人、一伙人,带上食物躺在草地上,懒懒地晒太阳。雨来了,躲进帐篷里聊天,雨停了,钻出帐篷晒太阳。草地上,几十个喇嘛围成圈,席地而坐,正在拉歌。高亢的歌声把人带到空旷的高山顶。
回到老土家,天慢慢黑下来,乌云慢慢压下来。远处,卡瓦洛日雪山的方向扯着火闪,偶尔滚来沉闷的雷声。第二梯队的队友还在雨中艰难地跋涉,什么时候能到?
小坏蛋不行了,喝了一碗红糖姜汤,早早地钻进了帐篷里。我们端出凳,坐在门前的坝子里调侃。
小学校放假了,老土支教工作圆满完成了。本应该回成都向学校汇报他一年的业绩,可为了穿越卡瓦洛日山口,留了下来。小学校的校长听说他要去登卡瓦洛日,安全第一的理念马上让他对老土冷漠下来。因为小学校的校长还没有把老土交回成都,就意味着老土出了安全事故他也有责任。这两天,老土成了学校烫手的山芋,弃之不得,啃着烫嘴。我们都很理解很低调,连进出校门也是一个一个分开走,怕给老土良好的声誉上抹上一笔“不听从组织安排,自由散漫。”的评语。
晚9点半,孤独开始做饭。一个富顺火腿罐筒,放上豆腐、白菜、地木耳,整整一大锅。我兴致勃勃地打开昨晚剩下的大半盆鱼汤,见鱼汤上泛起白泡。完了,鱼汤坏了,好扫兴。早知如此,昨晚就该把那条最大的鱼装进肚里。正准备倒掉,孤独说:“等他们来了再倒,免得说我们是假打。”
晚11点,老土才把第二梯队的人马接回家。个个精神抖擞,我们的队伍扩大了。这一晚,老土家搭了五顶帐篷,呼噜声响彻云霄。
游炉霍县城耍牧家乐
7月14日,晴。
天刚亮,孤独就起了床,带着小坏蛋去外面早点。然后,收拾行李,准备打道回府。小坏蛋病得支撑不住了,可能还有高反。为了小坏蛋的安康,为了我们能够成功穿越,孤独只好放弃穿越,无奈地回撤,为之准备了半年的心血就在即将要付诸实施时付之东流。让人感到孤独的崇高,小坏蛋的可怜。九道送给了孤独一把他亲手磨制的匕首。大伙依依不舍与孤独和小坏蛋告别。
此次穿越的灵魂人物走了,前两天我们一同来炉霍的三人就回撤了两人,我的心像缺少了什么,变得空洞起来,一种莫名的担忧袭上心头。
这一天,老土安排打包准备。一天的时间太多,老土带着我们去狂了县城。
进入炉霍县城的十字路口,竖立着一个右旋白海螺的不锈钢雕塑,汉白玉底座卷起层层海浪,把白海螺冉冉从大海中托起。白海螺是藏传佛教的法器,是藏传佛教八吉祥之一。海螺悠悠,穿透时空,低低沉沉,响彻天空。吉祥妙音,传遍四面八方、三千世界。
炉霍的霍尔广场紧依鲜水河,承载了康北的霍尔文化。广场中心,雕塑了一位长发披肩的康巴汉子,打着赤脚,身体前倾,双手紧紧抓住狼脖子,骑在狼背上;狼舒展身躯,伸直前腿,露出锋利的狼爪,露出狰狞的獠牙,瞪圆双眼,翘起尾巴,在草原上奔驰。毫不掩饰地表达了霍尔人对狼图腾的崇拜。彰显了人狼合一,天地合一,勇猛彪悍,叱咤风云的霍尔精神。
站在霍尔广场,能眺望到规模宏大、金碧辉煌的寿灵寺。寿灵寺因收藏有17世纪杰出唐卡画艺术家朗卡杰的遗作而声名远播。一座桥横跨鲜水河,将霍尔广场和寿灵寺连接。一座转经廊从山脚向半山的寿灵寺延伸。转经廊里由三个转经筒组成一组逐级向上抬升。金色的转经筒与朱红的廊梁柱将长廊烘托的光辉灿烂。藏族的阿爸阿妈虔诚地推着经筒,为自己、家人、天下人祈祷祝福。老土说:“如果转经廊一直延伸到寿灵寺,将无比恢弘!”拾阶而上,依山而建的亭檐楼阁错落别致,藏传佛教的三种法器竖立在寿灵寺前的广场上(我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些法器),拱卫朗卡杰的唐卡遗作。左边一杆紫黄红白橙的五彩旗迎风飘扬。右边一杆形似伊斯兰教的新月烘托一轮红日冉冉东升。中间一杆波涛翻滚的海浪托起五枚霞光万丈的白海螺。左右灯柱上八条黄金龙伸出龙爪、吐着火球,日夜厮守。
因寿灵寺正在维修,谢绝参观。于是决定去牧家乐。
牧家乐设在尖尖山下高山草场的台地上,草地一望无垠。刚架好从新都桥到甘孜的银白色高压电桩从草场上穿过,把绿色的草场从中破开了一条银白色的缝。早年因“为啥电杆立在路旁,上面铺满了蜘蛛网?”而感到新奇,如今则“为啥电杆立在草原,上面牵满了铁丝网?”而感到厌恶。
我们七人要了一间设在草丛中,童话般的小房子。点了奶茶、牛排、人参果、牛肉面、包子,正正经经地学着臧家,吃了一顿藏餐,玩了一次牧家乐。老土真的被藏化了,酥油浸泡着的人参果吃了半碗,九道也吃了很多,我感觉太闷人,仅是尝了一尝。金色的阳光洒在草地上,高亢的歌声在草原上响起,性格豪放生来就会跳舞的臧家人在草地上翩翩起舞,而我们只是来去的过客,放不下的豪迈,抛不开的取舍,催我们下午三点就起身离开了草原,匆忙忙回家打包准备明天的行程去了。
每一个人都清楚,今后几天的穿越是对自身的考验,路上的未知将把自己推向没有回旋余地的巅峰。缺氧的高原上,负重登高是一件痛苦的事。每个人都将自己的负重减到最轻,都没有超过30斤。望着他们不断减轻的背包,我显得悲哀而无奈。因为,我将一人从甘孜回到成都,不再回到老土支教的家。
从更达村到兄弟垭口下的营地
7月15日,雨。
几天来的期盼,终于即将付诸实施。激动得凌晨5点半就起了床,闹得同行就差半小时圆上一个囫囵觉。早7点半准时坐上当地人开的面包车出发了。
天,阴沉沉地下着雨,面包车在往甘孜方向时而塌方的317国道上颠簸。9点过下317国道,从炉霍的旦都乡更达村向沟里进发,在距更龙两公里的地方因道路塌方下了车。由此拉开了穿越的序幕。
老土、老叶子、瑛子、九道、秀、碧落和我一行七人,毫不犹豫背上背包,向着既定的目标,甩开大步。下到沟底,沿着哗哗的河水一路向上。连日来的暴雨使得河水猛涨,早已把道路冲毁。出了两三里。路改到了河对面,没办法,只好踏着横倒在河上的松树干过去。秀过去了,而我则在河心上空的树干上折腾起来。站在树干上望着脚下哗啦啦的河水双腿颤抖,双手抓着不能支撑人体重量的树枝发软,背包实坨坨从背上往下坠,站不直、蹲不下、掌握不了平行,迈不开步,心虚了。猛然间觉得力不从心——人老了。过河又走了两三里,路又改去了河对面。这一次,没有借助的工具,只能踏水过河了。老土带头,大家毫不犹豫脱去了鞋,我换上溯溪鞋也踏进了河水里。好冷,仅十几秒钟就感觉脚冻僵了,没有溯溪鞋,我是绝不可能赤脚过去的。惊叹同行每一位都比我的身体素质好。
慢慢地瑛子落在了后面,在一片林子中吃午饭等着瑛子,饭吃完了,瑛子仍没到。老叶子返回接她也没回来,怎么了?别出什么事?不祥的念头在我脑中一闪,立即返回去。遇上老叶子说:“瑛子不愿走了要返回,我去找老土要钥匙。”我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妙,加紧脚步向山下走去,瑛子在我们最后一次歇脚的地方一个人低着头坐着。深山老林子,一个女孩孤单单好可怜。我问:“怎么了?”
“不行了。没力气。喝的两瓶水都吐了。”
“不舒服?还是高发?”
“不知道?”
“你一人,去哪儿?”
“我到老土家等你们。”
我再没有话说,默默站在瑛子身边陪着她,等着老叶子拿钥匙返回。若继续前行,瑛子势必越来越支撑不住,此时回撤,是明智的选择。老叶子没有回,而是老土来了。老土说:“我们商量了,今天一同走到营地,明早我送你下山。”
瑛子不同意,坚持自己下山。于是,老土千叮嘱万叮嘱:“过河时不要脱鞋,鞋子湿了无所谓;不要走上山时跨过河面的那根松树干,一人过太危险;下到山下更龙的臧家,找他们用摩托车送你出山,或在更龙住一晚,明天再回炉霍。”此时的瑛子像个很听话的孩子,不断点头,一一都依从着。就这样分手了。我和老土上山与大部队会合,瑛子一人孤单地下山。我突然感到在取与舍之间的决策有时是多么的艰难和残酷。
瑛子下山了。剩下的六人继续前行。没有人说话,心里像压了块石头,默默地迈着步。林子里只有小河淌水的哗哗声。我想瑛子此时一人下山的心境一定更糟糕,只是她强忍着没有表露出来。路途上的艰险和未知都得她一个人克服,如果不小心出了意外?如果不可抗力?我的头脑一团糟,全想些凶险的事。沉重的心带来沉重的脚步,一人掉在后面,低着头默默地跟着队伍。突然,林子里传来女人的声音,住脚细听,是从身后传来的。回望走过的林子,一个蓝色的影子在树枝间晃动,再仔细一看,是瑛子!瑛子骑在一匹高大的枣红马上,马背上还有一位藏族小姑娘。我欣喜若狂,队部又有了欢笑。原来瑛子下撤遇见了山上放牛人回到山上的牛棚子,真是有缘啊!
有了舒畅的心情,在不觉间就走到了老土规划的当天宿营点——一片盛开着小黄花的草坡地。站在草坡地,能清晰地看到老土命名的兄弟垭口,不高。一个缓缓的坡,直直地延伸去。翻过垭口下山就到了姊妹湖,明天的徒步路线看得见摸得着,实实在在,让人心里踏实起来。
趁我们躺在帐篷里休息的间歇,老土、九道找来柴火,棚成一个圆锥形。夜幕降临时,九道生起了篝火,在搭起篝火的木桩上还有一颗鲜活的大蘑菇。九道爱刀,爱得痴狂。对好刀的打造有一整套理论,他送给孤独的匕首就是他用了很长时间精心打造的。昨晚,在老土的带领下,九道在炉霍买了两把匕首和一把砍刀。此时的九道拿出刀,自豪地插在熊熊篝火的木桩上,照了一张在兄弟垭口下的荒野中篝火与刀的对持——试看天下谁能敌!
夜空,星星点点,寒气袭人;篝火,红红火火,温暖人心。
登兄弟垭口
7月16日,晴。
昨天与放牛人分手时,说好早晨8点半出发,多牵一匹马驮我们的背包。到了9点也未见人影,只好负重上路。把瑛子一人留在了营地,等待放牛人牵马到来。
清晨,高原清新的空气、宜人的风景使人精神抖擞。小河变成了溪流,沿溪而上,一片片开着小黄花的草坡地映入视野,像头脑中凝固了许久的阿尔卑斯山的牧场。放牛人白色的帐篷一座两座落在坡地上,群群牛马闲散在溪边。看见有人靠近,故意跑到镜头前来回晃动。放牛人的藏獒守在帐篷外,老远就伸长脖子冲着人汪汪叫。见我混杂在牛马群里,慢慢向我*近,不急不慢,边走边叫。肯定是在向我示威,想把我撵出它的领地。好大一只黑色的藏獒,站着半人高,狮子头的眼睛上部有两个小黄点,典型的四眼狗。我一人不敢跑,跑也跑不过,只能原地站着。手里拄着的拐棍也不敢抬起来,怕激怒了藏獒。我站着像一根木桩一动不动,藏獒慢慢来到我身边,大气不出围着我转了两圈,抬起一条腿,对着我的拐棍撒了一泡尿,头也不回悄悄离去了。望着藏獒远去的背影,我想藏獒也把我像牛马一样圈入在了它的领地保护范围中。
与藏獒的博弈,当误了近半小时。仍不见后续队部的人影,只好赶快离开这“危险”之地,到没有牛马的荒草地上坐等。
走过的山谷草地上,终于出现了红黄蓝绿小点点。待队伍上前,我问:“怎么还不见瑛子?”
老土回:“就是为马夫的事,才当误了这么久。”“放牛人理解的是到新龙的麦科村,我们是到甘孜的庭卡村,目的地不对,没谈拢。”
“瑛子呢?”我问。
“和放牛人一起,骑马回去了。她在炉霍等我们。”
这一次是真正地与瑛子分手了,没有昨天的惆怅,只有惋惜。
接下来,没有任何顾忌和依靠。之前靠放牛人引路,靠马驮包的想法已经彻底破灭。断了后路,更有精神,这是人的条件反射。我们一刻不停向垭口迈进,我坚信走一步就少一步,就距垭口近一步。老土提议吃午饭,我担心饭后没有精神,一人走在了前面。
昨天宿营就能看见的垭口,已经走了三个小时,近在咫尺,就是靠不近。老土说:“在高原上,望山跑死马。”真是恰如其分。我逼足劲,慢慢地向山上移动,草地变成了碎石坡,裸露的大大小小石块靠自身的休止角形成45度的陡坡,脚一踏上去石块就往下滑,走一步退半步。秀上去了,我也上来了。此时正好下午1点半。
兄弟垭口上两个白色花岗石垒砌的嘛呢堆,被一簇簇高山特有的小红花簇拥,蓝天下发出灿烂的光芒。穿过垭口的路夹在两个嘛呢堆之间,微风从中拂过,发出飕飕的声响。我忙卸下包,放在嘛呢堆之间用拐棍撑着,留了一张影。
对面山上,皑皑白雪,峰巅被雪雾缠绕,时开时合。这就是卡瓦洛日,几天来我们一直议论、一直向往的神山。财神雍宗道杰正在望着我们,笑侃:“你们走错了,这不是“财富之门”。我长出了一口气,无声地与卡瓦洛日对白:“山神爷,我来了!明天再叩拜财富之门。”
一汪青水落在卡瓦洛日脚下,那就是姊妹湖。卡瓦洛日雪山融化的冰雪流进湖里,装满了海子;海子倒映出卡瓦洛日雪山的尊容。
回头俯瞰,后续人马小得像蚂蚁一样,趴在草地上一步一步往上爬。我拿出了蜀山群的旗帜,站在垭口嘛呢堆旁,前抱山谷潺潺流水,后枕卡瓦洛日群峰,请老叶子给我照了一张相。
都上来了,老叶子趴在碎石上,架好相机,按下自动按钮,照了一张六驴友的合影。此刻,要是有瑛子该多好,仅是几个小时的时差,就造成天壤之别!
云层从卡瓦洛日雪山撵过来,催促我们别再逗留,快快离开。顺着山谷而下,走过碎石坡,走过青草地,钻进树林子,溪水在峡谷中咆哮倾泻,肆无忌惮,冲出无数塌方滑坡地。路在峡谷半山腰一面是陡壁,一面是悬崖中时断时续,秀一马当先,成了开路先锋,一直平安地把我们带出峡谷,钻进山脚下的林子里。我想要是瑛子真的骑马来了,这样全是碎石的滑坡地,马儿能过吗?这样只能放半只脚的山壁,马儿能过吗?
走出林子,一片顺着山势弯弯的坡草地。草地上开满了小黄花,无数牦牛贪婪地吃草。坡脚就是姊妹湖,湖水幽幽,细细的微风泛起波波微澜。抬头仰望,卡瓦洛日被雪雾笼罩,卡瓦洛日山口就在雪雾下的半山腰。回头仰望,兄弟垭口在夕阳下静静地泛着光。
黄昏,天上的云雾慢慢聚集形成了一条鱼,一条能吞云驾雾的大鲤鱼。放牛人把牛撵回了牛栏。一条牛冲出重围,向反方向跑去,从帐篷前一晃而过,消失在夜幕中。山野里传来放牛人唤牛的口哨声。唤出了月亮,换出了星星,不一会又被云雾隐去。半夜下起了大雨,还伴随着狼的嚎叫。
登卡瓦洛日山口
7月17日,阵雨。
早9点,沿着姊妹湖出发了。经过放牛人的牛棚子,勤劳的放牛人早已起床,正在给牦牛挤奶,小牛犊站在牛妈妈身旁不愿离去。两个小娃子站在自家的帐篷口,望着我们傻傻地笑。挤奶的妇人,古铜色的脸庞,脑后梳着无数条辫子,友善地望着我们。一位康巴汉子来到我身边,邀我给他家的大公牛照一张相,很是得意。
又沿着溪流而上。一对弯弯翘起的黑色牛角,生在白骨铮铮的公牛头上,静静地躺在草地上。我抱起公牛头伴了一次牛魔王。老土想把它背回家,无奈太重,穿越的路程还有一半。
老土在谷歌地球上设计的轨迹我已下载到手机里,只是手机太大,又不断下雨,怕弄湿弄丢了,装在了背包里。一人埋着头沿着流淌溪水的山谷不停地往上走,老叶子紧跟其后。秀穿过一片林子上了另一个山头。老土气喘吁吁追上来,不停地喊:“走错了,回来!回来!”此时,已经上了一半了,撤回的滋味不好受。我们告诉老土:“从半山绕过去,不下撤了。”就这样,老叶子在我的误导下走了一个之字形,好在高度没有下降。
在看得见卡瓦洛日山口的一个山窝窝吃了午饭,又开始跋涉。山口的云雾慢慢聚拢,又慢慢散去。随着云雾的开合,雨时下时停。云雾彻底笼罩了山口,能见度只有十多米。老土下令,前面的人停止前进,待后续人员赶到后一起前行。我扯伸嗓子拼命地喊,后续人员不断地回应,用声音传达着方向,直到看见了又开始起步。
到了!卡瓦洛日山口——财富之门!
比预计时间登顶晚了一个小时,此时已是午时两点了。
山口被浓雾紧锁,路边一朵硕大的被咖啡色叶茎包裹着的绒球,外形酷似警车顶灯的雪莲花迎接我们。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完整的雪莲花,定是吉祥的预兆。一座大的嘛呢堆立在山口间,上面摆满了哈达、首饰、项链、手镯。嘛呢堆立在高高的山垭口,随着风随着云随着雨随着阳光不断吟颂“六字真言”,将来此叩拜人们的祈福与天籁之音,共同传送到万籁俱寂的天际间。
我又放下包,将包放在嘛呢堆旁,拿出蜀山群的旗帜,和着嘛呢堆照了一张相。老土调侃:“时时不忘给蜀山群打广告。”
山口雾蒙蒙的四野,全是大大小小的嘛呢堆。承载了人们求福、求财、求官、求平安的梦想。我想不管是哪一种,山神都会尽量满足属于他的每一位众生。只要你心诚,就会有所获!
云雾在瞬间散开了,让我们清晰地看清了下山的路。同时也看清了卡瓦洛日山口下的石缝里,到处都是雪莲花。我采了两朵大的,准备带回家在老婆面前炫耀。
顺着沟一路下行,很快就到了涓涓流水的溪旁。一位放牛人热情地向我们打招呼。路在溪上穿行,雨又下了起来,我们加快了步伐,九道一人掉在了后面。原来九道的脚不行了,放牛人追上来,背起九道的包,送到了他家门口,不断请我们进去喝酥油茶。雨仍然下,时间不多了,九道与放牛人对租马的事没淡拢。老土毫不犹豫地把九道的包扛在了肩上。我真佩服老土,两个包压在肩上仍行走自如。下到河谷一片林子,放牛人牵着马追了上来。三百元送九道到庭卡,成交。
放牛人牵着马走得飞快,一行人在后面拼命地撵,不一会就把我甩在了后面。跟不上节奏了,索性按照自己的节奏走。大家在一片开满小野花的草地上,歇了一脚,又开始上路。雨越下越大,看来今天是要赶到庭卡了。原本老土设计的线路是在山下露营,是大雨撵着我们没命往前赶。不知什么原因,这里的草好得很,有半人高。草丛中,一把藏刀静静地躺在草地上,老土拾起,心爱地装进了背包里。老土已经融入了藏区,如果现在遇到上午的牛头,我想他也一定会扛着走出河谷。在早年废弃的牛棚子躲了一会雨,放牛人说:“到庭卡只要20分钟。”无疑给我们每人打了一针鸡血,又满怀希望上了路。溪水成了河水,越来越大,漫过了路,冲毁了桥。无数处都是踏着河水过去的。在一处支流上,我们是骑着马儿过去的,虽说每人付了20元,我仍感到值。晚7点,走到了庭卡乡的边界,放牛人不走了,送到挺卡的任务完成了。这与我们理解的到庭卡乡的317国道路边还有近8公里。这就是没把话说得非常清楚的后果,藏民精灵得很,商品经济早已教会了他们怎么赚钱。
走在开阔的“高速路上”,心松弛下来,随之身也松弛下来。不管雨下得再大,不管走得再慢,走出河谷,到达庭卡已不是问题。我一人在后面慢悠悠地走,此时才感到脚底好痛,无能怎么也使不上劲,甩不开步。当我来到一座寺院时,前队已经在此等我多时了。寺院是觉母院,一群觉母站在寺院门前热情地招呼我们。一位觉母迎上主动卸下我的包,一位觉母用暖瓶提来带有酥油茶味儿的茶水。真香!真解渴!我拿出雪莲花,送给两位觉母,一位觉母很高兴地收了,一位觉母又放回了我的包里。
夜幕降临了,接我们的面包车开来了。一位觉母又主动地抱起我的包放到了车上,让我很感激。再见了觉母,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
9点半到达甘孜城。师傅像着了迷,在城里转了几圈才找到我们要去的宾馆。10点,走进重庆老灶火锅店,每人都敞开肚子嗨皮了一顿。
回到宾馆,脱去鞋袜,脚底已经被水和湿袜的摩擦发成了泡粑。一条条清晰的筋络凹进去将泡粑割成无数不规则的小块,像人脑,区别仅在于人脑是血红的,脚底的泡粑是雪白的。
没想到,老土设计的两天线路,就这样让这一群走不累的穷驴,一天走完了。
从甘孜回成都
7月18日,阵雨。
一夜没睡好。昨晚,师傅告诉今早四点去成都的三菱车到宾馆接我,直到5点过车也没来。我懒懒地躺在床上,浑身酸痛。今天回成都的想法泡汤了,恨透了那位不守信用的藏族司机。5点半,无精打采地起了床,不知做什么,坐在床上发呆。近6点,背包下到宾馆大厅,老土、老叶子、碧落、秀已在大厅等候。昨晚说好,今早6点,去炉霍的车到宾馆接他们。站在柜台里的大婶,睡意朦胧地对我说:“好像6点半有去康定的班车,现在去还来得及。”我毫不犹豫背上包,告别了驴友,大步流星向车站奔去,老土还送了我一程。
泥泞的街面,昏暗的路灯下,全是拉客的面包车,起坨坨打堆堆。去什么地方的都有,就是没有去成都的。去成都的车凌晨4点就出发了,班车6点出发,要在第二天凌晨两点才能赶到成都。每位司机都高喊着去目的地的名称,不厌其烦,见人就问,把过往的客人也催得心急火燎,似乎只有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才能冲出城池。昨晚,一同乘车的人说:“为了修路,去炉霍的交通进行管制,只能在早晨6点半前出城,才不会受堵。”
一辆大客开过来,是甘孜去康定的,一招手,车停了。司机大吼一声:“把包放好!”就摇摇摆摆启程了。我把包放在最后一排,人也睡在最后一排,迷迷糊糊补瞌睡,真舒坦。纠结的事又过去了,到了康定再说吧。争取连夜赶回成都,康定一夜的住宿费肯定比野车多出的车费多。我这贼身子从不择窝,只要能放下这一百多斤就行。车上还有两位赶去成都的人,我极力邀约一同前行。9点半过了炉霍,11点半在道乎吃饭。20元的自助餐我舀了满满一盘,吃完后,又到蒸子边把饭舀在剩于的汤汤水水里,旁边的藏族姑娘怕我不好意思,忙说:“吃好!吃好!不够,我去给你舀点菜。”已经四天没吃白米饭了,停车场的夹生饭也特香!我没那么多顾忌,装假斯文,填饱肚子才是硬道理!典型的高家庄的高老头!下午五点过到了康定,还未进城,车就停下来。一位大叔爬上车,高声喊:“有去成都的吗?马上走!”怎么这么凑巧,像是上帝在安排,我忙高声说:“有!有!”
“有几个?”
“三个!”
没征得另两位成都客人的同意,我就把他们纳入了进来。两位成都客人不急不慢地问:“多少钱?”
“一百四!”
“什么车?”
“中巴!”
才慢悠悠地下了车。看来,我在社会上混了一辈子也没有他们江湖、老道。
清晨6点从甘孜去成都的班车,也停在后面,庆幸,这一折腾比直接坐班车还快。从甘孜到康定车费127元,从康定到成都140元,比起昨天与师傅讲的400元到成都,整整少了一百多,值得!划算!人在囧途,无数的纠结,往往又在不轻易间化解了。囧途中玩什么?按我理解玩的是心跳,玩的是陌生和未知。
肚子饿了,问司机:“准备在哪里吃放。”
“泸定,或者冷碛。”司机回。
车发动了。在夜幕降临时,沿着大渡河凶猛的河水,听着大渡河咆哮的声音,向成都进发。经过泸定,车没有停下来。经过冷碛,车仍然没有停下来。我忙问:“不吃饭了?”司机没有回答,车上也没有一人回应,只好悄悄地忍饥挨饿作罢。今天,早上没吃饭,午饭吃了两大盆,此时真有些饥肠刮肚了。肚子饿了,觉也睡不着了,无精打采呆呆地望着车窗外各种异样的物体,以此冲淡味觉,减少饥饿。一个一个城市数着走,石棉、汉源、雅安,直到凌晨两点才到成都。三点到家,下了一碗干面吃后,才憨憨地睡去。
后记
此程从成都到炉霍一行九人,孤独和小坏蛋未登山就回撤了,瑛子登了一天也回撤了,使人惋惜。让我知道了舍的意义。有舍才有取,本来舍与取就是相互相存的。如果说此行有六人完成了穿越,不如说是此行九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因此,应该说是九人协作的成功!
孤独带着小坏蛋回撤了,尽了干爹的责任,无怨无悔。
小坏蛋身体不适、高反,已经尝试了,了却了心愿。
瑛子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证实了自己的坚强,坦露出舍车保帅的全局观。
老土验证了他亲自勾画的线路,成功在谷歌地球上命名了“兄弟垭口”,带领穷驴平安走出了大山,在我们的心中成为了偶像。
秀没有辜负他英文“SHOW”的名称,一路上展示了自己的风采。
九道完成了他人生中一次难越的挑战,今后将会像他心爱的匕首,所向披靡。
老叶子趴在碎石上,跪在地上记录下无数真实的镜头,定会伴他越走越远。
碧落是一位沉静而坚强的女孩,财富之门将伴她拓展无比强大的空间。
而我,为结识了这帮随时向自我发难的人而感到无比自豪。
驴子们,下次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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