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背山位于四川省雅安市荥经县境内，与泸定县交界，属二郎山分支，是青衣江、大渡河的分水岭，山顶海拔3600米。2009年末始为人知。因为没有受到更多人为破坏，这里视野开阔，云海壮丽，被誉为“中国最大的观景平台”，是绝佳摄影圣地。无论是徒步爱好者或是摄影发烧友，口碑相传，单冲着云海星空、日出日落，就都把去牛背山当成顶级行摄之旅的不二选择。

2013年4月3日下午，我和大摄、菜菜与狼鹰等在北碚汇合后，一行6人分乘两车，兴致勃勃踏上牛背山之旅。眼前幻象飘渺，仿佛云海星空、日出日落尽在我们的玩儿控中沉浮。快门声咔嚓，镁光灯闪烁，一幅幅作品喷薄。

由于对成都道路不熟，当晚在历经不少磕磕碰碰之后才总算在成都锦江住下来。4日早9点，一人一碗小面加个卤鸡蛋之后启程。好不容易在一位当地驾驶员的热心带领下驶上绕城高速，却见满路的车像蜗牛一样蹒跚着，走走停停，慢慢悠悠，直把心肺都要气炸！就是上了成雅高速，也快不起来个啥。两小时的路走到了中午一点过，我们才在灰蒙蒙阴沉沉的雾霭中到了荥经县。为了早点上山，大家决定就在车上干粮伺候，继续长途奔袭。

从荥经县城到牛背山说是只有100公里左右，可是在破损严重正在翻修的国道上，我们的越野车再怎么飞奔也快不起来。时间一分分过去，前方的路依然很长。开了老半天车了，就连牛蹄子都没看到，更不知道要爬上牛背还有多远。下午4点，距离最险恶的“九把锁”路段还有几公里，车堵成了长龙。而这时雨却越下越大，遇上偶尔几分钟的放晴，似乎也是为了勾引来更大的雨。天色渐渐阴暗起来，一位当地包车驾驶员和我们闲谈，很是淡定，他的情绪感染着我们，他的方言惹得我们一阵阵开怀大笑，他也跟着闷笑。从他的口音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位已经逝去的大学同学谢宗旺的身影。谢宗旺是浦江县人，毕业后分配在邛崃，后来据说调到温江。原本很有前途的他却因原发性肝癌于8年前英年早逝。快十年了，每每思之，煞是潸然啊……

天黑尽了。只见远方急弯处车灯扫射，一辆一辆隔着一定距离开上去，拐个弯，有的走了，有的又慢慢退到一边。既然号称“九把锁”，一定说明路窄，坡陡，弯多，险急，寸步难行，这是上牛背山的最险路段。在车灯、手电和穿行交会的驴友们头上交织的光亮中，隐约可见上山公路右边是千仞立壁，它们在近灯照射下齿牙咧嘴，狰狞逼人。左边是万丈深渊，它们在远灯映照下更显得魑魅暗涌，摄魂夺魄！只有3米宽的单车道上一辆辆四驱越野车蠢蠢欲动。稍微宽一点的路边，停着刚刚退下来的两驱越野和不知天高地厚想闯上去的轿车甚至还有一辆QQ。他们再也无法前行，只得等着下山了。这时候人们不管是驾驶员还是乘客，甚至连路过此地的步行爱好者驴友们尽管无奈，但又无不体现出人类共有的善心和大爱天性。他们相互提醒、帮助、协作。

在等待通过的时候，我们看到前面一辆牌照为川A.P766Y的越野车。只见靠中偏左缓行的它一个趔趄，突然加速朝右前方窜出去，十多米后一个急停，紧接着跳下两人打着停车手势直奔我们。原来左前方的路基开始坍塌！他们发现得及时赶紧逃离，不然整车的重量一定会让他们成为当晚第一起车毁人亡事故。他们惊魂未定就赶紧跑来提醒我们和后边的人注意陷坑，注意安全。大家随即找来树枝制作简易警示标志并摆放好，又缓缓前行。受他们的感染，我们也一路上注意和后边的车辆保持默契，把我们的经历通报他们，相互提醒着前进。

晚上8点了，川A.P766Y在我们之前顺利通过“九把锁”。他们车上的三位小伙子没有急于上车，而是打着手电为我们后面几辆车指路，显出专业导航的范儿。直到后面几辆车也安全顺利通过后，他们才在泥泞中爬回车内。我们通过时，狼鹰的牧马人、大摄的长城哈佛在他们娴熟驾技操控下平稳通过，可是车上的人却一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不说，连说话的声音语调都变形了。这还是在晚上，看不见外边的环境，只知道那是万丈深渊、悬崖峭壁，要是白天……哦，简直不敢看，不敢想了！

随后的道路似乎没那么惊险，可是狭窄是永恒的旋律。我看着车灯有一下无一下扫在峭壁上，悬崖下，心抓得紧紧的，生怕一下子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从“九把锁”出来不久，到了一条河沟前。刚要上桥，又是川A.P766Y那几个小伙子拦下我们并提醒：前面是一道雨水临时冲成的河滩，道路路基有些毁坏，再往前大约100米处也是一道新冲积沟，一辆越野在沟里熄火后打不燃了，把大家都堵死在这儿。前面危险，停远点安全。结果那不是桥，是一段冲毁了路基的公路，亏得他们提醒啊。我们把车远远停下，等待前面堵车现场能得到及时处理。

眼看就要到山脚了却总是出状况。狼鹰终于按耐不住。他冒雨下车，和川A.P766Y等商量怎么出手相助。正巧那位当地包车驾驶员也赶到了。他们上前查看，结果是越野车电瓶没电了，需要连接线导电。这里已经堵车快两小时了，由于没找到连接线，一直无法解决难题。狼鹰二话不说返回到车里翻箱倒柜，找出崭新的电瓶连接线，一下子又消失在雨中。这时候气温已经很低了，车载温度表显示车外只有3度。半小时过去，狼鹰等人喘着粗气回来了。他们团结协作，解决了这个难题，让素不相识的路人得到了真诚热心及时的帮助。不论发生在谁身上，一路上这一幕幕总是让人感动着。越野车长龙又缓缓启动，向着不知道还有多远的牛背山开进。雨越下越大，对讲机里悄无声息，两车人都沉默了，生怕影响到狼鹰、大摄。我死死紧盯着道路，大气不敢出，只是怯生生地偶尔蹦出一句：靠里边走哦，外边是悬崖。一路上只听见雨刮器吱嘎响着。

又开始爬坡上行。走了一阵，雨停了。可是雾却一会儿狂涌出来，一会儿轻轻弥漫，搞不清是走在沟谷还是山腰。有几次我甚至觉得是到了天上。一处标志上注明到牛背山还有25公里。狼鹰心情大好，不仅畅想着支起脚架拍慢门，甚至憧憬起山顶客栈沸腾的老腊肉来。突然，走在我们前面的川A.P766Y停了，几个人下车检查车况。我们靠上去问询，得知他们的车出了点状况，暂时走不了了。唉，祝愿他们好运吧，热心肠的不认识的朋友。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看见一块牌子，标明去牛背山还有19公里。我*，这么久才走了6公里啊！原本满怀10点钟以前上到山顶吃老腊肉之后躲进温暖的睡袋的梦想越发让人不敢想了。大家都十分凝重，更加沉默起来。

 

已经晚上10点多钟了，我们还在山路上行驶。11点过，狼鹰和客栈老板联系，估计还有10来公里。我们的心情又开始愉快起来。但这种心情没过多久就被眼前看到的一幕幕情景彻底粉碎。我们的心，一会儿像是被悬到半空，一会儿像是被扔进沟底，无法继续愉快了。道路两边开始有积雪，空中飘落的不再是雨而是雨夹雪。道路狭窄，崎岖泥泞。只要有一点空地就停满了车，有的甚至搭起了帐篷。听说上边已经去了四、五百辆车，堵死了，没法去到山顶过夜。我们不为所动，强行通过，继续前进。好像是过了“云海人家”，前面的路在大雪中格外难行，我总觉得是在悬崖峭壁上凿出来的半条隧道，一直让我心惊胆颤。别人已经不敢坐进驾驶室了，只有狼鹰驾驶着牧马人在前，大摄开着哈佛随后，小心翼翼盘旋在没有尽头的道路上。他们俩不时停下车来查看路况和环境，交流沟通着。我一只手抓紧扶手，另一只手拿着对讲机，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的道路，就这姿势一直没动，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就掉下去了。这时我们已经没有了奢望，但是都不绝望，大家相互鼓劲加油，都相信狼鹰和大摄能保障我们的安全。我们只想把车开到山顶上住下来，一切等到天亮。

12点过，也就是4月5日，清明节了。车外温度显示零下3度。夜空一片漆黑。狂风大雪越来越猛，气温还在不断下降。风雪中我们沿着一道大约30度的斜坡上去后，狼鹰感觉前面是空的，赶紧停下来查看。乖乖，这是一个矿渣堆，再往前两米就是悬崖！黑洞洞的，深不见底，像一张贪婪的巨口正等着我们下去。而前后左右到处都是覆盖着厚厚积雪的碎石，唯独不见了路！我们赶紧下车用手电寻找参照物和道路，狼鹰、大摄虽然也很紧张的退车、停车、倒车、掉头、转弯，但他们肃穆表情下充满坚定。这会儿原本跟在我们身后的车也全都不见了。我们迷路了！迷失在了牛背山的脖子上。

在大雪飘飞的凛冽寒风中，从不怕冷的我居然不停的颤抖起来，狼鹰直叫我把手电光照直了。吁，一半是寒冷，一半是紧张。因为狭窄的道路边是深不见底的黑洞！这时还不停有驴友们经过，听他们说再有十多分钟车程就可以到达山顶。这里其实离山顶只有4、5公里，但是车上不去了，因为道路全被堵死，所有车辆都停在路上。难道这就是我们期盼的牛背山之旅吗？大摄等人不甘心，提出步行上山。可这时真要步行上山，我想也没人能坚持。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早就饥寒交迫了。鉴于此，我提出就地停车，车内宿营，一切等天亮了视情况再说。

风雪弥漫，寒风肆掠，我们的干粮已经告罄。大家相互谦让着把最后一点牛奶、巧克力分了以补充能量。还翻出一切可以御寒的东西，就在冰凉的车上蜷缩起来。我们都不敢开空调以节省油料。假如燃油耗尽那可是要出大问题的，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我坐在车内独自想到：牛背山，你就是这样迎接远方慕名而来的朋友吗！你吝啬啊！不过不怪你，也不咒骂你，这是我们自找的。但是我要直面你的无情无义，用我的热情、信念、乐观战胜你！行摄牛背山或许已经失败，但是能见证你的放纵不羁也不虚此行。一切看早晨的吧……

早晨8点过，天色亮开来。此情此景，我们无不大吃一惊！我们的车就停在一个悬崖边上，整个峰峦叠嶂的牛背山裹着厚厚的白雪，只有盘山道路上呈现出泥泞的红色。云雾袅绕中大雪一直下着，没有停过。如果这仅仅是一个北国风光倒也让人兴奋，可望着陡峭的山路，每个人都直咂舌！狼鹰和大摄对视了一眼，喃喃着自言自语：天哪，昨晚是怎么开上来的哦！看着如此险峻陡峭，坡高弯急的山路，有恐高症的我泛起一阵眩晕……上山的路已被堵死，他们不下来我们也上不去。这样的道路和天气起码一整天也疏散不了所有的车辆和游客。这时山下还不断有人上来。我们并不知道，一个大范围的降温降水天气过程在西南地区蔓延，牛背山还将面临极端恶劣天气。荥经县、泸定县已经启动预警预案，劝阻人车上山，开始组织疏散了。我们当即统一意见，要审时度势，趁上面的车辆还没下来，赶紧掉头下山！

狭窄的道路，狼鹰、大摄两位勇士凭着高超的驾技、智慧和勇气，胆大心细，遇事不慌，科学指挥，沉着应对，默契配合，相互避让，先是倒车百多米，然后硬是在悬崖边仅有的一尺空地上把车掉转过头来。他们担负着两车人的生命安全啊，承担的压力可想而知。下山的路上，我取下眼镜，不敢睁眼，只觉得他们把车开得格外稳健，格外小心。对讲机里不时传来双方警示、提神、鼓励的言语。越野车在路上颠簸，我被一下一下撞击着，不觉得疼，只是希望慢点、慢点……让我把这生与死的体验感受得更多一点，更深一些……

每一次颠簸都让大家的心被揪得更紧。这不是快乐行摄，而是生死线上走一回。沿途返回，大家趁着天亮才看清了昨晚走过的是怎样一条生死路。再过“九把锁”，狼鹰、大摄自己都捏了一把汗。好在有惊无险，一路通过。由于是白天，下山路似乎走得更顺。一路还有摩托、山地自行车、步行登山者不断走来。我们相互避让，打着招呼，气氛开始活跃。偶尔也遇到下山的驴友们找我们讨要帮助。可我们也是两天没吃饭了，羞涩啊……在一处被冲断的河滩公路边，山洪泛滥，咆哮着。我们昨天通过的时候这里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水凼哦。断路前停着一辆小车，六、七个人守在那儿。他们远远就向我们挥手，仿佛看见救星一般对着我们欢呼。他们已经在此苦等了俩小时，大雨淋透了他们。我们帮他们装好行李，让他们挤上车来。狼鹰和大摄十分稳健的开车涉水过河，站在牧马人两侧踏板上压车的两位年轻人一滴水都没被溅上就顺利过河了。我们把他们搭到了泗坪乡。其实不光是我们，这样相互帮助的感人场景一路上随处可见。

越往下走险情也就逐渐排除，大家的心情开始放松。车载音响不断传出张赫宣演绎的汪峰原创歌曲《北京北京》。他那苍凉的声音极力想抓住生命中每一次挣扎和机会，十分无助。而我们也像是一群刚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的幸运儿。悬崖边上的减速，减速后的急转弯，上下左右的颠簸，狼鹰、大摄不时下车探路并相互指挥通行的身影，都随着歌声愈发跌宕起伏，仿佛生命波澜壮阔的交响曲，回应在了牛背山延绵不断的群山沟壑。此情此景，我真的想哭。为我们走这一遭不容易，为我们走这一遭凯旋归。原本兴致勃勃的行摄之旅，如今却好像成了一无所获的溃败之旅。但事实上如此吗？不，不是这样的。

我在想，如果此行顺利愉快，或许我们今后只能在美景佳作的炫耀中浅薄地活着。不错，我们是错过了良辰美景，但却收获了生死感悟，我们潜藏的生命能量被激活了。在高反、惧怕、危险、饥寒交迫的种种考验中，我们一起面对，经历过来；在帮助、关心、谦让、相互照顾的各个环节上，我们共度难关，悉心而为。尤其是当我们带着逃离死亡危险区后的喜悦击掌相庆的时候，我们又感悟到了生命的轮回。犹如获得新生般的灿烂洋溢在每个人脸上，心里满是激情荡漾。友情弥加珍贵，生命更加鲜活，生活更加美好。有了这次生死之旅，我可以大声的说，因为我们热爱生命，所以我们更加热爱生活，更加热爱每一个人。车在崎岖路上颠簸着前行，我们的生命又多了一种新的体验，从此生命之路又多了一个新的起点。我们憧憬着前行，哪怕是相互搀扶，步履蹒跚，也要让这条新的生命之路继续，一直向前延伸。

牛背山，你用吝啬接待我，我却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无情，我们不会爆发。如果不是你的放纵，我们不会深沉。如果不是你的慷慨，我们不会凯旋。虽然我说了不会再来，但会一辈子记住你。牛背山，你就顾影自怜的杵在那儿吧，一如你千百年来的模样。我走了，牛背山。没有遗憾，没有怨言。纵然你千万般的遮掩，我已经融进你的胸怀，我已经从心底里看见。有了这次经历，就让你的神秘面纱继续朦胧着吧，这样更好。